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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,是陕北的骨相
2025年10月15日 17 信息员 字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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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风,确乎是不一样了。夏天的风,即便有,也是懒洋洋的,像一块被阳光晒暖了的、极轻极软的绸子,在你脸上、臂上,有意无意地拂一下,便算尽了它的职责。而今却不然。它带着一股子不容分说的劲头,是横着扫过来的,一下子便钻透了薄薄的衣衫,让你肌肤上立刻起一阵细密的栗粒。那凉,不是水似的清凉,倒像是某种极细的、干燥的砂纸,在你裸露的皮肤上反复地打磨,不疼,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你,季节换了章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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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旁的白杨,夏日里曾撑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,如今也变了颜色。那叶子是那种焦渴的、浅浅的黄,边缘已有些卷曲,像是被火苗偷偷舔过。风一来,它们便再也挂不住了,簌簌地,一片,两片,然后是一群,打着旋儿,不情愿似地从枝头挣脱。它们并不像蝴蝶那般翩跹,只是枯焦地、倦怠地,被风卷着,在地上磨出“沙沙”的响声,听来便觉着喉咙发干。这声音,和着风声,便是这陕北深秋最坦率的言语了,说的全是凋敝与萧索。

一个人慢慢地走。脚下的黄土,失了水汽,变得异常松脆,踩上去,是一种空空的、噗噗的声响。放眼望去,原野是空阔的,也是赤裸的。风在这里便更加肆无忌惮了,它毫无阻隔地掠过整片原野,将地上的细土末子一层层地揭起来,扬成一片迷蒙的、淡金色的尘烟。远处的山峁,便在这尘烟里失了分明的轮廓,只余下一道道浑黄而柔和的曲线,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的脊背。

我立在这风中,让它吹乱我的头发,灌满我的衣襟。起初觉得有些侵人的冷意,但站得久了,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妥帖来。这风里没有半分虚伪与矫饰,它不与你温存,也不同你客套,它就是那么坦荡荡地、粗粝地来了,带着这片土地本身的呼吸与脉搏。它吹走了夏日的浮华与慵懒,也吹走了人心头那些黏着的、不切实际的幻梦。天地间仿佛被它打扫得空空荡荡,却也正因这空荡,显出一种庄严而沉静的本色来。

远处,有放羊人的身影,裹着厚重的老羊皮袄,像一枚钉在广漠天地里的楔子,稳稳地,随着羊群缓缓移动。那风送来的信天游,调子是苍凉的,被风吹得断断续续,却像这土地里生长出的筋骨,有一种挣不断的韧。

我转过身,预备迎着风往回走。这风,是陕北的魂灵罢。我想。它不教你安逸,却教你清醒;它剥去一切装饰,却让你看见生命最原始、最坚韧的底子。这深秋的风,原来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种更为沉郁的开始。(谷兵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