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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:村口的张爷是个匠人
2025年06月25日 14 信息员 字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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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爷的木匠铺总飘着刨花香气,像把陈年的檀木箱敞在风里。青瓦屋檐下挂着锛凿斧锯,阳光斜斜切过,铁柄上的包浆亮得发沉,全是年月磨出来的光。

他打家具时总爱哼陕北民歌,破料的锯子拉得抑扬顿挫。那年我家打新衣柜,他蹲在枣木板材前比划,蓝布褂子浸着汗,后颈的白发粘成一绺。“这料得顺着木纹走,他指尖蹭过木茬,就像人活一世,要知顺逆。”说罢,他将刨子推过去,金黄的刨花卷成月亮,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脚上。

最绝的是他做的榫卯。有次给村庙里修供桌,断成三截的枨子在他手里翻来覆去,末了掏出个枣核形的木楔,敲进去时“咔嗒”一声,像老钟摆归位的轻响。围观的年轻人拿胶水比画,他却把凿子往板凳上一磕:“老祖宗的法子,千年不坏。”

铺子墙角堆着半截柏木,是他给自个儿备的寿材。每年入秋都要刨一层皮,说要让木头“透透气”。去年我路过时,见他正给侧板雕花,刻的是老槐树和石碾子,全是村口的景。“人走了,总得带点念想。”他锤子敲得轻,怕惊了木头上的光阴。

去年冬至那天落雪,我去送拜礼,见他对着一堆小木块发呆。全是这些年攒的边角料,被修成了小马、陀螺,还有歪歪扭扭的小板凳。“给村娃们玩的”他呵着白气擦手,指甲缝里全是木渣,“现在娃娃们只盯着屏幕,忘了木头也会说话。”

前几日听说张爷病了,我去看他时,他正靠在床头摸一块楠木。“这料该打个梳头匣子”他声音哑得像旧风箱,“你婶子年轻时总念叨……”阳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见他手上的老茧,像极了木匠铺梁上挂着的老罗盘,一圈圈都是岁月的刻度。

如今那铺子还在,只是门板常锁着。透过门缝能看见刨花堆成了小山,角落里的小马驹落满灰尘,唯有墙上的锯子还亮着,像一只望穿秋水的眼睛。(郭义轩)